【左言起行】這是一場歐元政變
17/07/2015 - 12:54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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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正經歷一場政變，一場沒有坦克的政變、用銀行推翻民主的政變……希臘的民主與社會正義，正被歐元霸權蹂躪。一個文明古國再度淪為外來勢力的殖民地，一個國際金融資本接管一切的債務殖民地。
公投說了不 總理向三頭馬車屈膝
2015年7月5日，希臘人民通過全民公投以61.3%的壓倒性票數，強烈向三頭馬車（歐洲委員會、歐洲中央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緊縮政策掛帥的「紓困」方案說「不」（OXI）。但是不到一個星期，希臘執政黨激進左翼聯盟（SYRIZA）為了避免希臘被趕出歐元區而提出更加苛刻的緊縮措施，以換取自2010年債務危機以來的第三次紓困貸款。
在公投前呼籲人民向三頭馬車勒索惡行投下反對票的希臘總理兼激進左翼聯盟領導人齊普拉斯（Alexis Tsipras），儘管獲得強大的反緊縮民意支持，卻在提呈給歐元區債權人的建議書中納入更苛刻的措施，甚至比公投前三頭馬車開出的緊縮方案更糟糕，讓很多在公投中投下反對票的人民感覺被出賣。而齊普拉斯在布魯塞爾跟債權人談判時，面對的是德國為首「緊縮措施原教旨主義」勢力威迫，以進一步讓希臘繼續泥足深陷成為債務殖民地，作為希臘留在歐元區的條件。
希臘民主被踐踏，歐元霸權獲拯救。
前財長：用銀行代替坦克發動政變
2015年7月11日凌晨，希臘國會以250票（國會共有300名議員）贊成，表決通過授權齊普拉斯跟債權人談判新的紓困方案。齊普拉斯當時提出涉及130億歐元的緊縮措施建議，準備換取535億歐元紓困貸款。投票時有兩名激進左翼聯盟議員投反對票，8人投棄權票，另外7人缺席投票。
齊普拉斯帶著希臘國會的250票「委託」（而不是公投356萬票的訴求），前往比利時布魯塞爾繼續跟債權人談判，將更糟的結果帶回希臘。一如齊普拉斯所願，希臘暫時得以留在歐元區，還有可能獲得為期三年數額達860億歐元的紓困貸款，但代價是進一步典當希臘的民主與主權，必須落實更加殘酷的緊縮政策去滿足奉行緊縮政策原教旨主義思維的歐元區債主。在德國為首的債權國強力施壓下，齊普拉斯答允會立法實行更多的緊縮措施：擴大征收增值稅（VAT）、削減退休金、自由化勞動市場、變賣國有資產、私有化港口等。
紓困公投後次日辭去財政部長一職的雅尼斯‧瓦魯法克斯（Yanis Varoufakis）形容最新的紓困方案協議為《新凡爾賽條約》。「這是羞辱的政治手段，三頭馬車已確保它們會讓齊普拉斯吞回他過去五年來批評三頭馬車每一個字。」瓦魯法克斯這麼表示：「這跟經濟沒有任何關係。這跟讓希臘重新返回復蘇之路沒有任何關係。這是再次困擾歐洲的《新凡爾賽條約》……」瓦魯法克斯還拿1967年發生在希臘的軍事政變作比較：「從前政變時，用來推翻民主的武器是坦克，而這次是銀行。銀行被外國勢力用來接管政府。不同的是，這次他們正接管所有的公共財產。」
人民震怒號召罷工 激進左翼聯盟內部地震
2015年7月15日，希臘國會針對最新的紓困方案進行辯論及表決。希臘公務員聯合會（ADEDY）號召公共部門工人於這一天展開24小時罷工，反緊縮的政治團體和人士紛紛走上街頭抗議，並爆發了激進左翼聯盟上台執政以來最嚴重的街頭衝突。激進左翼聯盟中委會超過半數中委（201人中的109人）發表聯合聲明反對紓困方案，並認為這是一場政變。經過激烈辯論，希臘國會於7月16日凌晨，以229票贊成、64票反對及6票棄權，通過了歐元區債主們強加在希臘人民身上的緊縮政策。
近40名激進左翼聯盟議員投下反對票，包括能源部長拉法贊尼斯（Panagiotis Lafazanis）、國會議長佐伊‧康斯坦托普盧（Zoe Konstantopoulou），及前財政部長瓦魯法克斯。激進左翼聯盟在國會有149席，加上其聯合政府伙伴獨立希臘人黨（ANEL）的13席，共有162席，在40名執政黨議員投反對票的情況下，齊普拉斯只能靠因近年對三頭馬車唯命是從落力推行緊縮政策的兩大傳統政黨——新民主黨（ND）及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PASOK）——之支持票才能通過近年最苛刻的緊縮。
新民主黨和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兩黨輪流執政了四十年時間，最終被希臘人民唾棄，齊普拉斯領導的激進左翼聯盟卻可能因這次在歐元霸權下的「投降」，僅花了半年時間就趕上傳統兩大黨的被唾棄程度。
激進左翼聯盟於2015年1月25日的全國大選中，打著明確反緊縮政策的綱領而贏得36.3%選票，跟右翼政黨「獨立希臘人黨」組成聯合政府。激進左翼聯盟於2004年成立，最初是串聯了希臘各流派左翼力量（包括社會民主派、前希臘共產黨人、毛派、托派等）的選舉結盟，2013年正式組建為統一的政黨。自陷入債務危機後，希臘政府接受三頭馬車的紓困貸款而厲行緊縮政策，激進左翼聯盟因主張反對緊縮政策而得到愈來愈多民眾支持。齊普拉斯為首的多數派，儘管反對緊縮措施，但是也很堅定地要希臘留在歐元區內，而黨內的「左翼平台」（Left Platform）及希臘共產主義組織（KOE）等派系成員則認為希臘應考慮退出歐元區。於2015年大選中勝出後，激進左翼聯盟跟同樣主張留在歐元區的右派小黨獨立希臘人黨組成聯合政府，而齊普拉斯政府在跟債權人談判時，一直都沒有將退出歐元區作為選項，只是嘗試延長還貸時限去爭取喘息空間，但成效並不大。當希臘6月尾遭三頭馬車發出最後通牒時，逼於無奈而發動公投，結果希臘人民無懼金融霸權勒索威脅，勇敢投出了61.3%的反對票。可是，齊普拉斯為了讓希臘繼續留在歐元區，而犧牲了反緊縮的政治承諾。
新凡爾賽條約咄咄逼人 恐重演納粹上台惡果
希臘因陷入主權債務危機，自2010年開始接受三頭馬車的紓困貸款，但是卻愈紓愈困，因為三頭馬車借出的錢，90%拿去償還歐洲多家私人銀行的貸款，結果不事生產的銀行得到拯救，希臘人民卻要承受緊縮政策所帶來的高失業率、貧困、社會福利被削減、生活素質日益下降的惡果。這就是為何大多數希臘人民反對以緊縮換取紓困的拯救歐洲資本主義藥方。
隨著希臘政府接受最新一輪的紓困方案，齊普拉斯和激進左翼聯盟（或至少其多數派）實際上已背棄了這個反緊縮左翼的初衷，屈從在歐元霸權下將希臘進一步推向永不超生債務殖民地之際，本身也瀕臨政治破產。想必這也是德國總理默克爾為首歐洲統治精英所要見到的結果，因為他們在意識形態上完全不能容忍任何挑戰新自由主義經濟秩序的政治力量，哪怕僅僅是溫馴不過的社會民主主義者。希臘的激進左翼聯盟，過去數年來是歐洲反緊縮左翼力量的領頭先鋒，其挫敗對歐洲反緊縮左翼的打擊將會非常沉重。
激進左翼聯盟主導的希臘政府一旦分崩離析，最直接的得益者將會是極右勢力「金色黎明」。主張排外、鼓吹種族主義的反民主政黨「金色黎明」，在議會內跟反緊縮左翼唯一一致的就是會給緊縮方案投下反對票，除此之外就是希臘民主與左翼進步力量的最大敵人。
上個世紀30年代的德國，納粹主義的極右勢力就是在經濟危機最嚴重的時候靠著左翼政治的巨大挫敗及社民黨背叛工人階級的「契機」上台執政，為歐洲甚至全世界帶來一場空前浩劫。如果上世紀的《凡爾賽條約》最終促成了納粹主義崛起，一百年後歐元區統治精英為希臘所制定的《新凡爾賽條約》 ，難保不會成為極右反民主勢力進一步擴張的幫凶。
希臘在短短十天的時間內，經歷了全民公投反緊縮勝利的精彩，到歐元政變扼殺民主的慘烈。在處理希臘債務危機上，歐洲統治精英和國際金融機構誓死維護金融資本霸權的真面目表露無遺。希臘激進左翼聯盟的慘烈遭遇，在警告著世人莫對資本建制抱有任何幻想，金融資本霸權絕對不會為了紓解普羅人民的生活困境和人道危機，而放棄其維護資本利益的「金規鐵律」。這場民主對抗資本霸權的抗爭，遠未結束。希臘左翼在這輪的挫敗中，肯定會元氣大傷，很大程度也會對歐洲左翼反緊縮、反資本主義抗爭帶來影響。歐洲各國左翼接下來將面對更多險峻的挑戰。希臘激進左翼聯盟還能撐多久已經成疑，希臘左翼必定會經歷另一輪的政治重組。前景非常凶險，抗爭必須堅持下去……
（原文刊於作者網誌，分題為編輯所擬）
朱進佳，馬來西亞檳城人。曾在大學時期因反對內安法令而被停學，2011年在《緊急法令》下被政治拘留。曾擔任過人權組織人民之聲協調員。目前為馬來西亞社會主義黨中委。個人網誌是《安那琪的文字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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